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锲斋对话丨含弘光大品物咸亨——对话章祖安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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锲斋对话丨含弘光大品物咸亨——对话章祖安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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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祖安

把传统做到极致就是现代

章祖安，别署章秋农，1937年生于绍兴，幼承庭训，诵读传统书籍。自6岁开始习武，后入杭州大学中文系，在陆维钊、姜亮夫、夏承焘、王焕镳等名师的教导下奠定了扎实的国学基础。他的前期研究方向，主要在传统文化的教学与研究，著有《周易占筮学》《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》等。这些学养，使他在后来的书法创作中融含着浓郁而独特的文化气息。章先生在长期潜心临池的基础上总结出书法的“清、厚、奇、古”四要；近年来，他又提出“浑、睦、苍、凉”四字，并身体力行再做探索。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誉先生为“三奇”——文武奇人，书艺奇遒，风骨奇狷。先生堪称当代中国书法界少有的一位拓荒者与引路人。

师说

书有骨始清，有筋方厚，用笔、结构有出人意表之美则奇，古雅则全凭学养，四者备而杰作成。

对经典的重新认识、临摹，于驱除污染书坛的丑恶、肮脏、庸俗之风大有裨益。

人实际并不追求随心所欲，而是孔老夫子所说的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。
越不自由，越有乐处。乐处最终在不自由中而能自由发挥，因为如此方显出英雄本色，而得胜利者之满足。

我认为书法脱离汉字汉文，自由不是扩大，而是缩小了。正好比脱离语言规律说话，可说的话必然不是增多而是少得可怜一样。

为什么强调搞中国艺术最紧要的无过“从容”二字？这是因为中国传统艺术是要细细品味的。古人称“游于艺”，游者，从容涵泳品位也。

由于书法绝对纯粹之品格，书者只需不断追求变化，无须追求个性，而个性自在；刻意追求个性，则个性必失。

元气、学养体现于作品，有一个转化过程，此时，手艺就起决定性作用。因此，有元气不一定能产生满意的作品；有文心，作品亦不一定有文面。更何况虚张声势，作元气状、学养状的空城计了。

——章祖安

含弘光大品物咸亨

——对话章祖安先生

时　间：2016年10月20日

地　点：北京

对话人：章祖安李世俊

【视频】《中国书法报》访章祖安先生

李世俊：章老师您好，很高兴今天能够采访您。10月15日您在国博的展览非常成功，业界的评价很高，展后的讲座也非常生动。

今天有几个话题想跟您探讨一下。我们都知道，您是比较了解早期浙江美术学院（现中国美术学院）书法专业的学科建设的，这也给当代中国书法学科建设作出了标杆性的榜样，请您谈一下当时筹备、组建情况。

章祖安：最先提出来筹备、组建书法专业的是潘天寿院长，他当时用的是“抢救中国书法”这句话。20世纪60年代初期，潘天寿院长去日本考察时发现，日本在书法上比我们重视，回国后潘院长决定开设书法专业。潘院长委托陆维钊先生进行筹备，并任命陆先生为学科主任。实际上筹建这个专业的人不是专职书法家，而是像潘院长、陆先生这样的画家、文学家兼书法家。和历史上一样，当时也没有专职书法家，中国传统观念里就认为书法并不是可以专职去做的事情，而是必须具备的一种文化修养，不会写字就不能进入文人行列。

1963年书法篆刻专业（科）成立，陆维钊担任主任，沙孟海、诸乐三、朱家济、方介堪、刘江和我成为教学小组成员。当时人们几乎都不用毛笔了，而且又是新建立的专业，可以说社会基础是很薄弱的，不过美院学生还是在用毛笔，所以前两年我们只能在美院附中学生中招生，书法专业于1963年9月招收了2名学生。

命途多舛，马上就遇到“文革”，这期间就暂停了。“文革”之后，1979年时全国首届书法篆刻硕士研究生五人指导小组成立，五人指导小组成员有陆维钊、诸乐三、沙孟海、刘江和我。1979年时陆维钊先生在病榻上为首届书法研究生草拟了教学纲要。第一届研究生就是朱关田、王冬龄、邱振中、祝遂之、陈振濂他们五个。

【韶光梦影】

▲章祖安先生与宋忠元先生、刘江先生、吴山明先生一同观看研究生毕业展

▲与沙孟海先生接待海外书家

▲章祖安先生与陆维钊先生、洪世清先生合影

李世俊：从1963年几位老人家筚路蓝缕开创了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（科）之后，至今已经50多年了。如今全国各地大部分院校也都开设了书法系（专业）。

章祖安：后来，书法就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发展起来了。当代书法可以说遭受到两次打击：一次是硬笔的普及，一次是电脑的普及。但很奇怪的是，书法在受到这两次打击之后，书法家的队伍反而越来越庞大了，现在可能是历史上书法家队伍最庞大的时期，古代没有“书法家”这个专职称呼，但书法家的门槛还是蛮高的，现在有这个专职称呼反而门槛低了，都是书法家。现在写字的人特别多，如电影明星，专职书法家不如他们地位高，明星效应嘛，字的价位比较高。

章祖安 《方增先〈群牛图〉赞》

李世俊：章老师，您是从小就喜爱书法吗？

章祖安：他们说我从小酷爱书法，我当时并没有酷爱书法这个概念，有段时间毛笔改硬笔大家还很高兴，硬笔很方便，而毛笔很麻烦，需要带砚台磨墨，一下不用毛笔了，感觉好像还很轻松。虽然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，但书法作为国粹，它应该要蓬勃发展的，因为这是中国的核心价值、核心文化的体现。

章祖安《韩愈〈读鹖冠子〉》

李世俊：就如习总书记说的：“书法是中华文化瑰宝，包含着很多精气神的东西，一定要传承和发扬好。”

章祖安：是的，书法是中华文化瑰宝。我认为，要进入书法线上层次的要求其实是相当高的，最重要的是要分清好坏。我曾经跟本科学生讲，“你们四年，字写得不好不要紧，但你的眼光一定要高，在你的视野里面要能够分得清好坏，那你以后的潜力是无穷的。四年里要练好书法是困难的，但是提高眼界是可以的。我们现在能看到比古人多很多的碑帖，古人实际上看到的还没有我们多，所以说我们现在有这个条件。”

我在做报告的时候说我的水平还能上去，因为我自己能够看出我作品的缺点，这就是我的潜力，如果觉得作品全是好的，那就没有进步了。现在有的书法家，作品几乎每张都一样，实际上他艺术的生命力已经停滞不前了。任何东西都有生命力的，艺术也有。有的人三四十岁的艺术生命力很好，四十岁以后不进步了，艺术就是这样，不进则退。假如六十岁以后还能进步，就有点希望。

章祖安《高明微妙联》

李世俊：就如人们所说的“人书俱老”。

章祖安：所以，书法是慢熟的艺术。但现在有个矛盾，慢熟的艺术碰上了快餐时代。现在是“高压锅”“微波炉”全部用上了，也来不及“文火慢炖”了。浩浩荡荡的书法大军，包括“中央主流军团”“地方部队”“书法民兵”“娘子军”“企业书法家”……现在就是这样的局面。

李世俊：那您在这场展览之后有什么感受？

章祖安：我实际上对办展览这个事情是感觉有些恐怖的，因为这个“工程”实在是太大了，但受到一些人的“鼓动”，他们认为我应该办一个展览。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，这一场打下来，是很疲惫的。因为你要对付各种场面，包括第一天开幕式上我上去致辞，那时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。

开始他们说展览开幕式后要办研讨会，我坚决反对，我说现在的研讨会都变成“吹捧会”了，我宁愿自己讲一堂课。

我设计好幻灯片，让别人帮我做出来。打在墙上，这样讲起来观众会比较容易理解。书法有些技法是很难描述的，必须有具体的图像例子放在那里，否则就是空谈了。

我认为任何艺术一定要进入节奏，才会高级，人也是这样的。乐感强一点的人，音乐一响身体会随着节奏韵律而摆动，这是很自发的状态，人体是自然界节奏里的一部分。书法也是这样，开始是你在控制毛笔，进入节奏之后变成是你在随着毛笔运动，是我在跟着它走。但是这种状态需要你的平时积淀，不去积累说要随笔走是不成立的。这个状态是需要你的积淀去进入那个节奏的。比如一个字到了它的边缘不受我控制，这个飞白是很随机的，不由自主的。比如有的人听了音乐会随着节奏摆动，但是有的人不会进入这种状态。其实说做艺术，你要具备一个基本条件，就是解决你的基本生存的问题。

章祖安《敬跋马一浮〈赠沈尹默诗〉》手卷（局部）

李世俊：章老师您过去练武术，这对您的书法有哪些影响？

章祖安：我为什么一直不太讲，因为这个讲起来很容易江湖气。任何东西都有个转化的过程，张旭看公孙大娘舞剑器而草书大进，你去看人家跳舞，你的草书会大进？要有个转化过程。我手腕的有些动作是很多人做不到的，所以我的用笔要灵活一些。

李世俊：您从开始学书到近些年，您的书法面貌也是在不断变化，这个历程有几个阶段？

章祖安：开始就是临帖，我是用《石门颂》终生打底的，在我的每幅作品中几乎都有《石门颂》的影子，篆笔入字，线质圆劲。

除了《石门颂》，各种碑帖也广泛临写。

章祖安《临〈石门颂〉全拓》

李世俊：我们上学时，您写的《礼器碑》也很精彩。

章祖安：我课堂示范过长条的，《张迁碑》《西狭颂》等都写过，但终生受用的还是《石门颂》。王羲之、颜鲁公、张旭、怀素这些先贤字迹都要去研究的，融进自己的作品，消化掉。我有个观点，只要把传统做到极致，就是现代。你的创新好像没有痕迹，你是现代人，跟古人有差异，与现代的其他人也有差异，那你就是独立的。孙过庭书谱说：“古不乖时，今不同弊。”我写了一幅“同病相怜”，现在的书坛就是“同病相怜”，你写王羲之我也写王羲之，但是王羲之的精髓不是那么容易学的。看你的字能不能交融，所谓顾盼生姿。我们写字要讲“平衡”，这个平衡不是天平那种，要像中国老秤一样，同样的平衡他是要有变化的。书法里面乐趣是无穷的，你要不断地研究，不断地提高，会得到新的效果，传统一定要做到顶级，创新才出得来。

李世俊：章老师从文到艺，从武再到艺，您学书的结构不同于其他人。再次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，祝您身体健康。

章祖安：谢谢，祝贵报越办越好。

章祖安《古诗十九首选四》

章祖安《座上谁非两面派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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